岳咣咣

两个醉酒少年私奔的故事。

致敬王小波。本篇用《红拂夜奔》暗示到李承泽最终结局。

范闲快跑！带着你的李承泽，千万别回头！

Summary:红拂跑不动了，范闲还能跑

哎，跑吧。

好。

范闲上辈子虽然大半辈子都躺在床上，但半大不小还能动的时候，也很爱看王小波。后来他躺在病床上，也总是想起被吊在那里尚且不能马上死掉的红拂。他觉着，此情此景，多少相像。

然而他既非红拂，也并非一只特立独行的猪。什么白银青铜黄金时代，他一个半废人，一概没有。不过再世为人，范闲碰上一个二殿下，他也终于知道什么叫。

你好啊，李承泽。

谁也不知道世界上是不是真有灵魂伴侣这种操蛋玩意儿，但范闲和李承泽第一次见面，就已经多少有些色授魂予的意思在，之后夜夜流光相皎洁中愿我如星君如月的誓词出口得过于顺滑，李承泽斜倚着桌子，有一天夜里见了范闲，开口就是，哎，我们跑吧。

范闲脑子里过了一遍少年时代看过的各种害人烂书，他笑起来，原来红拂女在这里等着我呢。他于是说好，这是两世少年人浪漫活泼的天性使然。

李承泽一辈子都住在京都这座四方城里，认识范闲之前并不知道原来儋州好风物。再精确一些讲，他的魂魄一辈子都困在皇宫这座更小、更精妙的四方城里，困在庆帝跟前，是四四方方的御书房里低着头一字不落地听着的少年人，从来没逃出去过。但他幼小时又在母亲那里看了太多不该看的书，后来又手不释卷地读范闲从另一个时间线上带来的《红楼》，玉带林中挂金钗雪里埋的好旋律一股脑儿压制了那些狗屁圣贤道理，于是他与甄范闲贾宝玉初见时候，现代普通文青小范用一双明亮的眼睛看透他不错的皮相，看见他藏着的一片魂灵，好像马上就要飞走的鸟一样。

烧制宫墙的青砖有九九八十一道工序，李承泽邀请范闲和他一同收拾细软跑的时候，他们也正认识了九九八十一天。不短了，有这时间孙悟空都从炼丹炉里跑出去了，还不够他范闲祈年殿上浪一遭吗。他看着醉了，其实可没，散了之后还能清醒地翻亲王府的围墙，坐在李承泽面前，给他说，这红楼啊，后面是这么写的。

到这九九八十一天，范闲已经说到宝玉的红尘毡。李承泽抿一口茶水，说得漫不经心，哎，范闲啊，跑吧。

范闲是什么人呢，是只有自己知道自己欺世盗名的当世诗仙，也是搅动京都晦暗风云的芝兰玉树少年郎，李承泽对于京城这些人，都已经是很失望了，假如让他指一个人说这个人能改变这一块铁板里头这一潭死水，他觉得是范闲。范闲不知道李承泽这样觉得，李承泽这样表达的时候，他会觉得，这是二殿下在拉拢我。他是聪明人，当然知道二殿下不是好人，但又总是觉得，没事啊，我也不是好人，他喜欢我拿来的东西，那我们就一起玩好了。深感孤独总是人类本能，于是范闲夜夜爬墙，并不知晓当年他的便宜爹爹就是这么爬他母亲的墙的。

二殿下每天晚上备了酒食等着范闲来这件事只有谢必安知道，于是这种会面可以定义为私会，在夜里这样的私会总是有些浪漫色彩的，月明花如雪，乔木峥嵘，你那自己找上门来的知己听你说完了红楼梦里所有的红尘与大雪，突然也悟了道，无论唐传奇还是王小波版本的红拂夜奔你都还没给他讲过，他就带着浅淡的笑意和你说，范闲，跑吧。

于是俗人范闲说好。

他很怕李承泽在说笑，因为二殿下就是这样一个人，说话半真半假，笑里藏刀绵里藏针，话语间有重重迷魂阵，陷在里面就什么都分不清。他的名言是随口说说何必当真，于是范闲不敢当真。但在这样的月色里，他笃定两个人，他和二殿下，都期盼这句话是一个邀约。

李承泽满意地笑了笑，他说，那我们走吧。他的神情带着一种有些迷醉的假天真，范闲瞧瞧那酒杯，想着他来之前，二殿下是自己喝了多少酒。李承泽指指月亮，说，你看，范闲，你的白马。

月亮当然是白马，毕竟谁也看过童话故事，月亮之下骑着白色飞马带着公主的镜头到底来自哪部迪士尼范闲也忘了，但是就是成年了也对这个镜头记忆深刻。他没想到古代土著李承泽喝醉了也会有这样的奇思，范闲想，好嘛，这个地方不需要迪士尼来造梦了。

他说，二殿下，这可是您说的，我们就骑这个白马出京城，你想去哪里，范闲带你去。

李承泽说，我要去你那个仙境。

范闲说，那您要瞧好了。

从外表打量，范闲觉着李承泽估计和一只猫儿差不多重量，背起来果然。他背着金枝玉叶的二殿下，脚下生风，点了两步就从王府围墙上出去了。要说这中华武功就是好，一身正气，哪还需要仙界飞马，自己一个就能翻山踏海，范闲挑了一处看月亮视野特别好的房顶，带着李承泽落在上面。二殿下快睡着了，范闲推推他，说，二殿下，这月亮上头有仙界，姮娥仙子已经同意我送你了。

李承泽果然还记得他在祈年殿上说大话的样子，他想着范闲衣袖一震朝他说此恨无关风与月的样子，看着真实的月亮，一种快活的情感复苏在李承泽心头，他非常大声地笑起来——二殿下可从来没这么笑过，范闲吓了一跳，心想半夜里与民同乐二殿下也未免太过。他欺身过去捂李承泽的嘴，李承泽十分灵敏地偏过头去向他眨眼，他说，小范诗仙果然大手笔，我收下了。

那我们带着月亮跑吧，快点，天亮了就没有月亮了。李承泽又一偏头，靠着范闲心安理得地睡过去，身姿细瘦长手长脚一个青年，不知道为什么会像猫儿一样。范闲笑了笑，他说，白天月亮也在天上呢，二殿下，你仔细看就看见了。

但这个屋顶不是他们那天走的最远的地方，李承泽一直念叨说，范闲啊我们跑吧，于是范闲背着他，很快很快而悄无声息地飞檐走壁，最后他们坐在城门上，料峭春风吹一吹，李承泽终于醒了。

李承泽喝醉了也记事的，他说，范闲，你欠我一个月亮。

范闲胡乱想着果然猫儿不怕高处，也笑，他说，臣记着，明日里还给殿下。我欲乘风归去的诗他在祈年殿上背了，但是要他本人来想，到底是人间好些，你看，今夜还能在城门楼上许给知己兄弟一个月亮呢。

继续走，范闲，我们还能跑。清醒了的二殿下沉默了一瞬，这样说道，他似乎在醉中做出了他最清醒的一个决定，他醒来也觉得认同。

但范闲应该拒绝他，李承泽也知道范闲总想要离开京都，但谁也知道还不是时候。可范闲背着他下了城门楼回城去，只说，给殿下找匹夜奔用的白马。李承泽在范闲背上，看着范闲的耳朵，疑心到底是谁喝醉了酒还没醒，他的疯劲被勾上来了，他想，这一次要是能跑出去，就这样跑了也好。

他们出城的白马是棕色的，隐藏在夜色里，一点也不显眼，但范闲仍然坚持这是一匹白马，毕竟他已经把月亮塞进李承泽衣襟里去了。李承泽不会骑马，坐在范闲身前，由他环着，心想，果然还是范闲更醉一些。

他衷心希望范闲就一直这么醉着。

范闲给他说，承泽，我给你讲个故事，叫夜奔。有个人呢，叫红拂，是个聪明又有趣的人，她也是半夜出城的，跑到一半……

范闲突然想起王小波版本的红拂来，他心头没由来一阵难过，于是他不讲了。但李承泽连问他好几句然后呢，他就只好自己编起来。

跑到一半，她跑不动了，范闲望望天空，他们出城快一百里，天马上就要亮了。她就回去了，范闲说。

可是二殿下，红拂跑不动了，范闲还能。

他笑着抖了抖缰绳，他们棕色的白马飞电一样溜进了白天的银河，月亮还在天上，她想，快跑，快跑。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