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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都雨夜。修改版。

文、耗君

布莱克先生回来的时候,巴蒂已经睡着了,他没穿袜子,但有记得盖住膝盖,也许是因为潮湿总让他感到关节的疼痛。

壁炉里的火已经快灭了,于是他去添了一点柴火,巴蒂因为这一点点响声醒来,他猛地坐起来,摆出手握什么东西的防卫姿势。

当他看清是布莱克先生,他的同伴雷古勒斯的时候,他慢慢松弛下去,然后向他要求一个睡前故事。巴蒂再次倒在沙发椅上,毯子盖住半张脸,他不好意思地说:“我在等你,但是我睡着了。”

布莱克先生有时候会觉得,巴蒂的年纪或许比他实际看上去要大不少,因为他在反应力和行动方面确实像个老人,但当巴蒂朝他露出几岁幼儿得到糖果的笑容的时候,他会想,一切都是摄魂怪的错。

但是摄魂怪是什么,管他呢。

这对潦倒中年和痴呆青年的组合得到了周边太太们一致的垂怜,有的人认为他们是兄弟,但面貌也未免过于迥异,也有的人觉得他们是情人,于是有人嫌恶着赞美爱情万岁。话题主角之一的小巴蒂不知道这些,他不喜欢出门,必须出门的时刻也并不懂得抬头看路,于是布莱克先生只好牵着他,小巴蒂不排斥这个,他只是像一个完全的贫穷孩子那样,不断地阅读着同一本童话画集。

雷古勒斯布莱克先生在每晚带他去这条街最干净的餐馆吃饭,厨娘发誓说那孩子的吃相是她见过最优雅的吃相,尽管布莱克先生也有着类似的优雅。

于是也有一种说法,人们猜测他们俩是破产的旧贵族,高贵的血统已经不是人间俱乐部的通行证,所以他们到这里来,你看他们养尊处优的皮相。

然而最有市场的那一种说法是,布莱克先生是个皮条客,他在准备把小巴蒂卖掉。他们都在正午的大太阳下打赌说,像小巴蒂这样乖顺的宠物,值得一整卡车的黄金。

小巴蒂和布莱克先生给这片街区带来了无数幻想,流浪汉们的幻想最值得一提,站街女孩儿们似乎更倾向于和布莱克先生春风一度,但是他们更想掐住小巴蒂的脸,在一个湿漉漉的辣吻之后最好再加上一个口活儿,嘛,他们会在他的内裤里塞几个便士,足够买来一天的面包。

现实世界一直没给过他们这样的机会,于是他们想象中那个让人充满凌虐欲望的小巴蒂,只好入梦来。他跪在地上,低垂眼眉,用最最虔诚的,沾蘸了蜜糖的嘴喊道:“主人。”

他穿着他们没见过的宽大而制式考究的袍子,腰间的流苏垂在地上,那个弧度让人想起蜿蜒的蛇,他们马上意识到,阴云样的袍子笼罩之下,那具苍白消瘦的身体,值得所有人肖想。他是祭品,他将消逝于血与火,只有绝对的阴暗可以得到他,他正愿意献身于此。

他们目睹他苍白纤细的手腕,那上面的疤痕,他们发誓,他们真的在小巴蒂的小臂上见过这个。

可是这个幻想的男主角,他太容易困倦了,并不是一个有这样活力的少年儿童。他只是在终日燃烧的壁炉旁陷入睡眠,或是在迷蒙间评点布莱克先生柔声诵读的童话故事。

这一天,小巴蒂终于听烦了这个王子变成青蛙的童话故事,于是他轻轻说:“雷古勒斯,也许我们可以了解一下《哈利波特》?”

换掉旧故事的第一个晚上,当You-know-who三个单音节从口齿间漫出的时候,雷古勒斯感到自己瑟缩了一下,伦敦的雨夜很冷,小巴蒂裹紧了他的毯子,雷古勒斯刚刚为他洗过头发,它们柔顺地趴在额前,他感到音节砸到地板上的不寻常,他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为什么。但他实在无法感同身受,也许是因为毯子的厚度,他感觉到的,是不太寻常的热。

在厚实的毯子的簇拥下,他没有感到雨夜的冷寂。小巴蒂的视力很好,他快速瞥过窗户,雨点砸到窗户上再滑下去的样子非常滑稽,小巴蒂想象,他们是在羡慕他身边这个壁炉的温度,也许还羡慕他找到一个人陪伴自己。

那么同理,雷古勒斯只是在这个夜里感到冷。

完成这个代换思考之后,小巴蒂缓慢地坐起来,抓起毯子的一角,向雷古勒斯凑了凑。他有着一伸手就能刚好把两个人都圈进这张毯子的阴影下的奇异能力,雷古勒斯看看他,给了他一个拥抱。

小巴蒂很瘦,几乎是营养不良的代名词。好在初见时灰暗的脸色已经完全消失,安稳的平庸生活使得他眼睛中纯良、乖顺的迷茫大放异彩。

“继续讲故事好吗。”巴蒂用一个肯定句问他。

在半明半暗中,雷古勒斯继续拿起风靡全英的儿童故事《哈利波特》,他跳过了伏地魔这个词,也准备跳过所有的You-know-who。巴蒂静静地听着,渐渐有了困意,他的手垂下的同时毯子塌陷下去,在火光下显示出它柔软的质感,于是雷古勒斯放下书,抱起瘦弱的青年,将他放回躺椅上,就好像他本来就是一个物件,就应该呆在那里,所有人都必须轻拿轻放。

整张毯子都回到小巴蒂身上,雷古勒斯又拿起了书。

雷古勒斯布莱克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伦敦的,也许他生来就在,他有着不太固定的工作和不太固定的住所还有固定的体面生活,同时他还有一种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能力,他知道那叫做清理一新、叫做清泉如水、叫做火焰熊熊,也可以叫做别的什么,只是他还不知道,或者说,没想起来。

在他的手臂上,有一个蛇形状的纹身,他想纹身师估计是个新手,因为纹出来的效果像疤痕一样丑陋,他不太记得为什么他要去纹这么个东西,但是他就是知道,他一定有个充分的理由。

遇到小巴蒂,准确一点描述的话,是在一个有火烧云的下午,他在街角蹲坐,衣衫破旧,有人给他面前扔下一个硬币,于是有人再接再厉。小巴蒂脸上挂着好像“欢迎光临”牌子那样僵硬的微笑,对每一个路过的目标对象施放湿漉漉的眼神。

不过吸引雷古勒斯目光的不是这些,而是他的小臂,那上面有一个蛇形纹身,和他的几乎一样。为了确定,他穿过街道走到小巴蒂面前,忙于揽客的小巴蒂朝着他抬起了头。

小巴蒂浑不在意地外露着小臂,雷古勒斯在走近的一瞬间就确定,这是出自同一个糟糕的纹身师的作品。

电光石火,小巴蒂同他四目相对,尽管他并不知道面前人身上也有这么一个标记,但他还是有一说一。他笃定地说:“先生,我们是一样的人。”

面对这张二十岁的脸孔,雷古勒斯的软心肠病突然发作。那一天他请巴蒂吃了晚饭,还把自己的围巾送给他。但巴蒂那时也只以为,像他经历过的许多个平淡夜晚一样,蔬菜土豆泥并非重头戏,廉价旅馆才是。他的眼睛看透了这个体面人的慷慨,然而在这个夜晚结束的时候,巴蒂发现,他比想象中还要好对付。

在凌晨的汽车旅馆里,无法安睡的雷古勒斯和不习惯于安睡的小巴蒂互道了转身离去的晚安。巴蒂身上没有多出伤痕,他惋惜地想,他不能陈列他的条款了。

后来雷古勒斯与小巴蒂一同生活足有一年,他渐渐体会到什么叫做一样的人。那不像文艺中描述的那样,是一种品性或境遇上的相似,而是因为,他们都具有某种不同于街上其他人的属性。小巴蒂能感觉得到这个,就像鱼对水一样,敏感而不自知。他理解清理一新就好像孩子理解母语,尽管他不得其法,但他就是知道。

雷古勒斯想到,这一切或许都和这个丑极了的纹身有关,他们也许曾经属于一个什么样的组织,然后在某种情况下,他们忘掉了一切。但事关宿命论与前世今生,他得不到解释。

除去小巴蒂,他再没遇见一个有这样纹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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