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着李栋脱口秀的我,给您拜个早年。
鬼怪与李赫的一次相遇。
刀子预警。
我愿人间有光明公义,而无孤独离苦。
纵我当时知有恨,初心未敢不逢君
一
回家的路上有一家便利店,可以卖给他啤酒,李赫知道这个。他坐在街边的长椅上,明月当头,他看清皮夹里还有一些钱足够买酒。警官证上的照片严正地盯着他,年轻的、故作严肃的热切理想主义者的面孔,好像一眼从过去望到了将来。
他站起来身来。
回家的路上有一家便利店,可以卖给他啤酒,他知道这个。
就在今天,城北洞重案组,绰号“地狱使者”的刑侦组长,交出了手里没完的案子,在完全被架空与被解雇之前,也体面地写好了辞呈。常年办案,他对于死亡的味道非常熟悉,今夜他在自己的口腔里感到这样的滋味。恍惚之中,他好像看见一个戴着黑色帽子的男人在他周围,但一打眼,人又不见了。
“先生来买啤酒吗?”收银的女孩儿问候他,带点羡慕地看到他还算昂贵的皮夹——其实有点儿旧了,他第一年做组长的时候买给自己的。他在这里买过很多次东西了,差不多这个点的时候。于是女孩儿知道他是首尔本地人,有一份公职,这一点也让女孩儿非常羡慕。他点点头说,是啊,说着他多拿出一点钱来给女孩儿,又补充说,算是小费吧,你悄悄拿着就好。
女孩儿羞涩又感激地露出一个小心翼翼的笑容,看看四周,快速抓过了钱。
便利店里的电视在放着新闻,女明星家中开煤气自杀。收银女孩儿对这件事不感兴趣,换一个台,到了电视剧频道。
但李赫仍在恍惚地想象电视上有没有可能是自己,查案警官压力过大,辞职后自杀。
走出了便利店,他看了看四周,初冬的首尔还不是太冷,他的大衣完全够厚。回屋塔房为时过早,掂一掂手里的两罐啤酒(为什么是两罐?他也不知道,就,一种直觉),他又坐回街边的长椅上。单身,父母早逝,没有兄弟与姐妹,他可以说是毫无心理负担且了无牵挂了。
喝完这两罐啤酒的话,他的时间就到了。戴着黑色帽子的男人坐在他旁边,手里拿着一张卡片,旁人看去或许是无字,但在这个男人看来,那上面用红字写着。李赫,三十五岁,死因,坠楼。
这男人不知怎么的,看起来好像与这个有赴死之心的凡人相识,他的手有在颤抖。
“我猜你们过去是同事。”有一个人走到他身边,不由分说地拿过那张卡片,“这个就给我吧。”
戴黑帽子的男人点了点头,带着凝重的面色消失在初雪里。
李赫对这一切并不知情,那是另一种维度的存在,他不用感知到。对于他来说,他只看到了一个男人停在他面前,看了看他,坐在了他身边,他说。
“真好,长椅上还有地方。
我说,请我这个失意的人一罐啤酒吧。”
刚好,李赫买了两罐啤酒,而他才刚刚打开第一罐。
来吧,长夜。
二
加入说实话的话,来者不像一个失意者。刑警的本能让李赫快速地判断出他大衣的价钱,男人个子很高,身形看起来像是从事过某种需要武力的职业,他的手上有茧与已经完全好透只留下一条浅浅白印的伤痕,看起来,他用枪,或者更古老一点,他练剑。
但已经是这种时候了,李赫不介意放下所有与职业相关的防备心理。
李赫递给他一罐啤酒,向他笑了笑。夸张的是,他因为这个笑容愣住了,半晌,他才接过那一罐啤酒,扭过头去快速打开,仰头灌了一大口。
“真好,还有人递给我一听啤酒。”来者说,“认识一下吧,我,名叫金信。”
这个名叫金信的人顿了顿,扭过头来看着李赫,又补充说:“是个,武将。”泡沫溅在他的大衣上,迅速地融进大衣,洇出无足轻重一片深色来。李赫直觉,在遇到他之前,这个人就已经喝醉了。
不过李赫也没必要在乎这个,他又笑了笑:“是吗?武将?老兄,你真厉害。”他知道醉汉总是很厉害的,什么问题在醉酒中,总能够得到短暂的解决;而另一种厉害的人是死者,所以他们今夜相遇,也是半斤八两。
“嗯,武将。”金信说着,喝一口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来,“被主君抛掉的那种。他抛弃我有两次,一次作为我的主君,一次作为我的挚友。”
雪越下越大了,简直不像西北部的汉江气候。李赫想着醉酒的人都这么能编故事的吗,却在此时此刻也不太介意了,他看看表,还不到一点钟,他也喝了一口啤酒:“那你很悲惨了,与你相比,我简直不值一提。”
他叹一口气:“现在讲给你也没所谓了,武将金信,我宁愿相信,我遇见的最后一个人不是坏人。”
“你又要抛弃我了。”金信喝酒喝得太快了,他根本没在听李赫讲话,放下空了的易拉罐,他看着李赫的面孔,没头没脑地这样讲,“这一次是作为陌生人。”
李赫完全理解似的笑了笑,说也奇怪,他完全不明就里,但是在这一个多小时里,他笑得比过去一个月都要频繁。况且都这个时候了,他完全不在意醉者的打断。
“你如今笑起来可真温柔。”金信呼出一口气,在大雪里他的胸膛被酒灼暖,半个世纪多已经过去,他仍然疑惑那里是否仍插着一把剑,他本能地指着胸口,但不知道还能再和李赫说什么。
“多和我坐一会儿吧,在深夜里遇见一个人可太难得了。”他说。
李赫摇了摇头:“拜托,老兄,这是首尔,固有城,不夜城啊。”
望向高楼,李赫知道在那里他能够看到成均馆大学,看见景福宫,看见冠岳山。江南区有多繁华,他也能够知道。回归眼前,在大雪里,街上仍然有不少行人,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店铺,也并非没有,相反,还很多。
“啊,汉城,三京。”金信眯着眼睛,顺着李赫的目光向上看去,“九百年了,我还在这里。
殿下,你要是听我一句劝,今天晚上,就不要往高的地方去了吧。那时候先王把你托付给我。但我没守住你,从你少年时候的坠落开始,一次也没有。”
“你这样说话可就有点吓人了,老兄。”李赫听出这个醉汉给他捏造出主君的身份,他仰头喝完了酒,“再说我可住在屋塔房啊,虽然说现在已经很晚了,难道我今天还不回家了吗。”
金信笑出声来:“你没打算回家,我就是知道。”
李赫没在意,也笑:“你怎么知道?”
“我看到了,你在查的那个案子,你知道的一切,还有你的直觉,都是对的。”金信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他仍然是个醉汉,但周身的气息却与先前不同了。李赫吓了一跳,直起身来:“老兄,你是在调查我吗?”
金信摇了摇头:“我是你这一边的,永远都是。”
李赫也摇头,他表示,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已经到这个时候了,不论你是谁,我都没所谓了。”他忽然露出温柔的笑容来,“啊,也算是个疯子了。
还是谢谢你,武将金信,在这个晚上。”
李赫站起身来,收过两个易拉罐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微微欠身准备离开。金信听到他的心声,如果你是来杀死我的,你可以趁此时。
闪回。
二十八小时前,城北洞。
李赫知道了行凶者是谁,也隐约猜到了了幕后那只手的主人。验尸报告压在他的桌子底下,有一真一假两份,真的来自死亡的那位法医小姐,假的来自还活着的那位法医先生。
现场搜证的录音文件在他电脑里,有加密。
他还是想要赌一把。
这时候房东给他来电话说,有人跑到他家里去了,连门上,都被涂了红漆。
三十小时前,城北洞。
一向赏识他的上司走进他的办公室,问,有没有时间谈一谈。简而言之,他希望李赫就此收手,把案子交给其他人。
李赫在轻微的耳鸣里想起案发现场,电缆的长度非常可观,死去的女人完全失去血色的脸(奇怪的是她看起来还有点像是活着)在电缆尽头晃动,现场没有血迹,屋子过于干净,她新代言的手机产品还放在桌上,没有开封过。
生鲜就在这个时候送到。
“我这就去写报告。”李赫点了点头,听见自己这样讲。
三十五小时前,城北洞。
“死者初步判断为自杀。”
前辈对着媒体这样说道。李赫在镜头后面很远处站着,前辈看了他一眼。
今天没有人愿意和组长打招呼,重案组气氛冷淡而不紧张。
十小时前,城北洞。
李赫同时收到了威胁短信和来自上司的最后通牒。
有一个小小的,足以让他社会性死亡的丑闻在明天等着他。受贿贪污的罪名是准备给大臣的,他没有资格去摘取,所以,不是那个。
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他能够知道一切。只要他现在放弃手里的案子,他可以不知道。
五小时前,城北洞
李赫整理好文件,写了辞呈,将所有发给几位相熟的媒体人。
两小时前,城北洞
“对不起,我只能做这么多了。”
金信叹了口气,他看着李赫,眼光是他自己都不曾想过的温柔:“我说,人间这个样子,不是你的错。
因为人间本身,就是这个样子的啊。”
三
“雪色与月色之间,你是第三种绝色。”
有人在街上大喊出声,尖利的哭嚎划破了他们之间的宁静,刑警的本能让李赫循声追去,金信伸出手来,没来的及叫住他。
就像这很多年来他看过的所有八点档电视剧那样,金信知道,是告别的时候了。一位金差使出现在他身边,用敬语向他讨要生死簿。他看了看那人,还是把名簿给了他。
金差使结果名簿,疑惑地看了看这位总是插手人间生死的鬼怪。那上面的死因变作了枪伤,而死亡时间,是五分钟后。
他没说话,朝鬼怪鞠了一躬,向李赫消失的方向走去了。
向前。
“前辈啊,我们又见面了。”金差使先生向着中枪的李赫微微行礼,“上面特别交待过的,您这样的人,就去天堂怎么样?”
李赫失焦的眼神定在他身后的鬼怪身上。
五分钟前,城北洞。
神停止了时间,他对金信讲,你不能改变他最终的死亡。
“我只是不想他再到地狱去,六百年。”金信懒懒地说,他已经过了与神与命运去抗争的那个年纪,没人支持着他,他变懒了。
看着李赫的面孔,他想起他某一次遇到小殿下的时候,殿下在墙头上,看见他露出笑容来,眉目之间,尽是殷切。
“将军,接住我。”
他向后退了一步,只是堪堪扶住了飞下来的少年。
就像扶住一朵薄命的桃花。
“这人间不该拥有他。”鬼怪对神明说。
神依然不听。
五分钟后,城北洞。
在归路上,明月之下,金信回头看去。
一条青石路带着雾气,绰绰延伸过去。尽头仍然是那一轮明月,隐忍而平和地,注视着地上的,人。
“回家吧,”他听见自己对李赫说,“今天能见到你,我真的,真的很高兴。”
雪是越来越大了。
FIN
后记
因为是非常依附于原作的同人文,所以阅读上有原作这个门槛。写了命运无常,写了天地不仁,写了鬼怪孤独难忘的爱情与孤独的冷眼。
最近看南韩的新闻,看国内的新闻,真的是,又难过又丧。可能很多东西,也是受到最近这种情绪的影响。
嘛,还是希望人间会好的吧。
解释一下题目。
明月照今古,而人间悲欢一轮,在这样朗照中,竟然从不改变。
其实初衷也就是一句话,“嘛,人间就总是这样子的啊。”
唉。
2019.12.01
凌晨1: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