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伙。十二。
主角救杨戬的动机是与昆仑讲条件，一命换一命。
它（指主角）还昆仑一个全须全尾的大弟子杨戬，昆仑教它怎么救仙山。
但是其实我写着还觉得主角挺吃亏的，不过也是没办法，唉，它总不能把它山头的命系到别人身上吧。
在命运的层次上，这一劫叫在人间。
十二
话说当时是先带杨戬到了昆仑山下，那会儿子正是昆仑山的春天，天气不如山上冷，杨戬回头望一眼昆仑，神色不明。
待出了昆仑地界，我开始重构仙山，余下那一半修为都投进这执愿之中，从此我做一个长命废人，往日故事俱与雪销。如我前面所说，“托体同山阿”，我若死了，仙山也死，我若活着，仙山就日日活着。
当年在长安一块儿看星星月亮的时候，周少闲给过我一颗扣子，说是有困难可以找他。我当时没有修为，入不了山，只好滴血于扣上，千里传唤他来。
那扣子消失之后，周少闲很快就到，他皱着眉头打量我，看得出他充满同情。我也没办法，只能任由他同情着。他非常冷漠地说：“怀玳，我真的很忙，你要是只用搭便车的话，没必要叫我。”
“除了这个，还要你老人家上一趟仙山，刚建出形状，总还得修补一下。”我说。
周少闲不答话，念一个咒，顷刻便到了他住处，我在他那儿存了半面镜子，现今这是由人界到仙山的唯一一条路，我当年发疯，差点把这镜子全毁了，要不是周少闲劝着，我现在就再也回不去了。
我向周少闲道谢，他摆摆手：“你毕竟是仙山的君父。”
我只好又笑，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一行三个过了这镜子，入了仙山。我拂上界碑，仙山得了感召，土地慢慢活动起来，风声飒飒而过，一抹嫩绿攀上界碑，抬头看去，云雾舒展，阳春有脚。
我再不愿走了。
他俩个在后面静静地瞧着我，也不知道各自都在想什么。我从周少闲手里接过杨戬轮椅，沿小径上山，三间石室还在原处，我推开门，突生出一种我只是从长安归来的错觉。
周少闲说：“我四处走走，之后便下山，你不用送我。”我还愣着，只应了他一声。等我回过神来，我已不知他踪迹了。
只有一颗扣子放在桌上。
之后复居仙山一百年，我没再见过周少闲，他“少闲”么，想必总是很忙的。这一百年里，仍在病中的杨戬是个冷淡温和的人，他不像他元神未归位时那么爱笑，眼神像昆仑雪山一样冷，但他又并非他总是执著地想表现出来的那样不通人情。他一开始对我喊“兄弟”，我听着难受，再三坚持，他终于只喊“怀玳”。
我本来无性，化了少年样子，全是因为长公主笑靥，当年在长安，我也化作女孩儿面貌四处闲逛。他喊我兄弟，实在是给我钉死了，我听着，觉得不好。
其实当年封神的时候，我在仙山上看过岐山，远远地瞟了一眼这个人。
满身意气，入尘生光。
我便想起我亲见的，盛唐气象的落幕来。
于是我们也算落难逢落难，有了几句话可讲。大多数时候是我说仙山有多么多么好，他听着，一只狐狸趴在他肩膀上。
这只狐狸是山头上新生的，原先没有，口里叼着一块璞玉出现，不知道代表什么。后来我才想到，我重构仙山时杨戬在旁，这狐狸出现，大约也是受了他记忆的影响。
也算山人生活吧，总的来说，这都是很好很好的。眼见着杨戬苍白面孔渐渐有了血色，脸上也隐隐藏了笑，后来也可以如常走路，我终于松一口气。
至一百年后，我收到一封信叫我下山，假若是来自昆仑，我置之不理也就是了，然而是来自我大哥。
他在信里说。
怀玳，你当来北京看看我。
昆仑金仙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大约在那时，姜子牙就一眼看透我尚有辗转流徙的命相。仙山罹难之后，我与大哥各自流落，说起来也有几百年没见过面。他在信里说，他已在派京安家。
三界都知道杨戬有个妹子，离经叛道，爱恨俱全远胜于我，我就问他，你是不是也一千年没见过杨三了。他迟疑着，似乎计算时日，最终拘谨地点头。
我将信收入乾坤袋，说那走吧，下山去。
杨戬看着我，突然温声道：“怀玳，蒙你照拂百年，多谢。”
我说昂，你是得多谢我。谢我是个好人，一诺千金，想着昆仑对我恩重，没把你扔回昆仑就完事。
其实我就算把他扔在昆仑又怎么样。
外头叫那一年民国二年。